空气中是一片尴尬的沉默，钺歆帝君虽有疑惑却并未真得问出口，而我也不想再与他多话，以免说多错多，也就装作看不出他面上疑惑的意思。钺歆帝君不知道是不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看那神情倒是真得颇为无辜。
于是，我们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僵持着，想要等到对方先熬不住。
良久之后，钺歆帝君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他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眼中并无半点笑意地说：“那还真是小仙叨扰鬼界了。”
“帝君哪里话，鬼界能承蒙您的垂青，自当蓬荜生辉才是啊。”我也不甘示弱，极其客套地回了钺歆帝君这样一句。我这话说得虽然可惜，但却算是在下逐客令了，希望钺歆帝君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来招惹我的女儿。
我们俩这样话里有话的说话方式令不远处的百里司十分头疼，他这些年来虽然性子沉稳了许多，但本质上还是那个喜欢直来直去，能动手就别说话的年少鬼王，十分受不了这样的客套。
百里司本来就对钺歆帝君没什么好感，在他看来，这样的人如果感招惹自己的女儿，那还是应当打一顿就此赶出去的好。他看着我跟钺歆帝君周旋，早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如果我搞不定，他就直接上前将钺歆帝君打出去的打算。
许是感受到了百里司刀子一样的目光，钺歆帝君没有再久待，而是在与我寒暄之后就离开了。他实在是觉得芒刺在背，因此即使心里的疑虑没能问出口，也只能离开了。
在目送钺歆帝君离开之后，我看着几乎将茶杯捏碎的百里司，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刚才你是不是差点就忍不住上去跟他打一架了。”
眼神躲闪，百里司想着之前对我的承诺，不愿轻易承认自己又动了杀气的事实，但方才他心里全是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竟然被这个钺歆帝君当作寻找别人的踏脚石的事情，怒气根本无法收敛，就是想装也装不下去了。
我见百里司如此为难，也不再逗他，只轻轻点了下他的额头说：“我去去就回，有大事要与你商量。”
百里司点了点头，道:“说到底我是做父亲的，媃儿的一些事不能太过干涉，只能劳烦夫人了。”
我回他一句“这是自然”，便去看了看百里媃，她的状况不大好，眉宇间隐隐有愁容，但若是真问她是不是在忧心什么事，她却只说无事。
想来，那一日圣女婉柔的话应当是对她产生了不小的影响，若是她真能够参透婉柔话里的意思，然后放下心中的阴云倒是一件好事。我只是担心，百里媃沉浸其中，走不出来，那样阴云只怕会成了魔障。
但既然百里媃自己不愿意说，那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勉强于她，于是在与百里媃闲话家常一阵之后，我便安排她歇息了。一直陪在她身边待到她安稳睡去，我恍惚之间觉得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那时候的百里媃小小一个，虽然身负鲤鱼魔的诅咒，但却是全身心地依赖着我与百里司的。她那样小，那样柔弱，但生活在我们的羽翼之下，便是安全的，哪里像现在。
孩子长大了，走远了，也有了自己的心事了，纵然我与百里司继续有心护着她，也是不能够了。
心里一阵伤感，我在看着百里媃安睡之后，才回去找了百里司。他点着灯坐在桌前，手边是几本鬼界的旧书古籍，看他专注的模样，想必是已经专心致志地钻研了有一阵了。
察觉到我的到来之后，百里司从书本里抬起头来，对我笑了笑，然后问道：“媃儿睡了？”
“嗯。”我点了点头，道：“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正事了，我想知道，咱们的媃儿究竟是不是陨落了的阿悄的命盘。那个钺歆帝君不是好打发的，我总担心他还会继续纠缠媃儿。”
百里司从那几本古籍底下翻出一个八卦盘似的东西放在手上，对我说：“这是鬼界的命盘，当初媃儿出生的时候凶险之极，我心里总觉得不安，又怕你们担心，便悄悄用这命盘为媃儿测算了一番。”
说着，百里司在掌心里运起用法力，将其注入到了那小小的命盘了。鬼界的命盘周身泛着青铜颜色，乃是非纯正鬼界法力而不能催动的宝物，纵然是功力深厚如百里司，每每想要用它一次，也是不容易的。
耗费心神不说，还会损伤自身的功力，而百里司在此刻又将这已经替百里媃测算过的命盘拿出来，足以证明事情的严重性了。
在百里司慢慢催动鬼界命盘的时候，我问道：“你那时候测算的结果如何？”
“一派平和，简直如同白纸一般。”正因如此，百里司在得到结果之后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在得到小女儿没有任何前尘往事的时候，可以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因着鲤鱼魔那魔气的影响，百里司一直担心小女儿会因此被卷进一些乱七八糟的因果里去，所以才偷偷地请出鬼界这一宝物，避人耳目地做了测算。而在得到女儿的命盘不与别人有什么闲扯之后，自然也就觉得万事大吉，不必再与我说，以免白白惹得我担心。
看着鬼界命盘越来越快的转动速度，我知道答案估计很快就要出来了，于是一边听着百里司的坦白，一边语气严肃地对他说：“下不为例，咱们是夫妻，理应祸福一体，相互坦白，这可是你说过的。”
百里司听出我话里隐含着的责备之意思，也是有几分惭愧，他总把自以为对我们好的给我们，却没想过我们要的或许是跟他同甘共苦，他垂首道：“再也不敢了。”
然而，就在我们俩正这样含情脉脉地说着的时候，百里司掌心上的鬼界命盘突然发生了异变。它的转速越来越快，周身散发的光晕也渐渐刺目起来，甚至已经不在是百里司法力的颜色，就好像是脱离了百里司的控制一样。